和爸爸一起去旅行的日子

　　孩子长大的过程同时也是父母衰老的过程。相信总有一天，女儿唯唯也会离开我们的怀抱，兴奋地探寻旅行的意义，得出自己的结论。人生这样代代薪火相代，我想，这也是生命旅程的意义。

　　女儿唯唯在电话里很不放心地问我：“你吃了车里的口香糖吗?”唯唯妈妈随后解释说，唯唯把她的口香糖不小心放到车里了，因为我开车来匈牙利布达佩斯采访，上路后唯唯一直很担心，怕她的口香糖被我吃掉了。我赶紧向唯唯保证，“没有没有，都给你留着呢。”唯唯进一步追问：“在我问你之前你也一个没有吃吗?”在得到我的郑重承诺后，她才算终于放下心来。我随后向唯妈开玩笑地感慨：“老爸离家在外，她最惦记的却是她的口香糖，看来以后肯定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。”唯唯妈妈也直说“女大不中留。”

　　“你知道怎么才能做好一个妈妈吗?你只要想着先做人，再做女人，最后才是母亲就行了。但很多人都把次序弄颠倒了。”

　　做摄影记者工作，出差自然是家常便饭。以至于都快把旅馆当成家，家倒是像旅馆。唯唯一看到我收拾摄影包就很警惕地问“你又要出差了吗?”自己也算才真切体会到以前读过的一句话：选择了一个职业就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。

　　古代人讲，行万里路，破万卷书。 读书自然是黄金屋颜如玉的事情，与之相比，摄影就有点儿像体力活儿，而且不那么优雅。前阵子就有了一次关于记者职业道德的社会大讨论，起因是摄影记者坐等骑车人掉到水坑里。美国的一份研究报告也指出，摄影记者获取新闻的过程中，常常采取在普通人看来无法接受的行为方式。我挺认同这份报告并且径自惭愧，因为即使在孩子们面们，我有时也表现了自己的无礼。

　　德国不是个出BREAKING NEWS的地方，对记者而言说不失望是假的，但这无形中也会让人少些浮躁。去年圣诞前，俄罗斯别斯兰事件中幸存的几名孩子应邀来德国玩。得到信息时，我觉得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，处在节日的快乐和灾难的伤痛之间。

　　在现场等待时，组织者上来打招呼，聊了几句。等到孩子出现，我忘我地投入工作。没想到几分钟后，组织者示意我不要拍了。我想，大概是自己的闪光频率高了些。就表示可以不用闪光。组织者还是摇头，问：你是为报纸工作的吧?我回答是的。他随后说的话我可能一生都会记住，他说：相机会吓着这些可怜的孩子的。让我们先为孩子着想，再为你的报纸着想好吗?那一刻，我真的无地自容。才醒悟自己的身份，我其实是那些从灾难中走过的孩子并不欢迎的一个人。我为记者潜意识里的嗜血开始觉得罪恶。

　　后来，和老婆聊天时，她说了句也会让我记住一辈子的话：“你知道怎么才能做好一个妈妈吗?你只要想着先做人，再做女人，最后才是母亲就行了。但很多人都把次序弄颠倒了。”一直以来，我敬佩老婆就象她敬佩我一样多。

　　男怕入错行，女怕嫁错郎。选择摄影记者这个职业时并没有想过太多，只是出于喜爱。慢慢我才明白，喜欢与爱其实是不一样的。不仅对职业而言，单纯的喜欢很容易被生活的不美好消磨掉。只有爱，才能支持我们在人生的旅途上走得很远。比如出差，动不动上千公里的路途，足够算是行万里路了。

　　就像历史没有假设一样，一个孩子的成长也是如此。我们只能在无数可能性中选择一种，或许应该倒过来说，无数可能性中的一种选择了我们。

　　唯唯的大名叫斯婕，我和唯妈都特自恋地觉得这是很美好的两个字，适合作女主角，并且一直在为名字的版权问题争夺。其实，名字的来历说也简单，斯就是表示斯洛伐克、婕是取了捷克的谐音。唯唯是在这两个国家(其实以前就是一个国家，捷克斯洛伐克)孕育的。我和唯妈对那段生活很有感情。很大程度上的原因是我们都觉得，那时才算是我们真正人生的开始，女儿的到来不仅使我们的生活完整，更让我们真正开始思考生活的意义，正式的演出于是刚刚开始。而在有孩子以前，起码对我而言，生活仿佛就象可以随时推倒重来的彩排。不知道别的父母是否和我有同样的感受。

　　转眼我们来德国已经快一年了，不经意间，唯唯已经三岁半，从孕育到成长，唯唯都是沉浸在欧洲文化环境的熏陶里。与此同时，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，我们都努力让唯唯多经历与见识一下周围的世界。唯唯小小年纪也算是跟着我们跑过不少地方，我一直在留意观察这种经历对她有什么样的影响。但就像历史没有假设一样，一个孩子的成长也是如此。我们只能在无数可能性中选择一种，或许应该倒过来说，无数可能性中的一种选择了我们。

　　唯唯的爷爷小时候有个算命的断言，这孩子要远走高飞的。事后看来，那次算命与其说是精准的预言，倒更不如说是成功的心理暗示。在每一次的命运选择中，唯唯的爷爷都记着这句话，指导着自己从遥远的农村走到北京，进而走遍了世界。看来，我们家庭的旅行是有传统的。和遗传一样，有时生活方式也会代代相传。比如，在高中分文理科时，受家庭影响，自己就没有想过要学理的念头。在这样的家庭里，估计唯唯不想远走高飞也难。而且，女儿总要嫁人的，虽然一想到这里，当老爸的我就悲从中来。

　　记者东游西荡的生活，总让我想起旅行的意义。其实往深里想，生命本身就是一次旅行。

　　记者东游西荡的生活，总让我想起旅行的意义。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布达佩斯，包括路途中经过的维也纳，它们的美丽在欧洲城市中也足以排到很靠前。行走在这样的城市中，有时能真切体会到什么叫让人心碎的美丽。美丽不在了，心会碎掉;而当一种美丽永远都会在这里，而醒悟到自己总要离开，同样会有一种心碎的感觉。有人说旅行很美好，但世界都是两面的，旅行的美好也很残酷，每一次，当我们刚刚开始爱上一个地方的时候，却又要离开。

　　其实往深里想，生命本身就是一次旅行，无论我们满心欢喜还是一身疲惫忧伤，总要有离开的时候。就象史铁生在《我与地坛》里写的那样，离开时，我们可能象个孩子一样还没有玩够呢，或者象个老人一样从容淡定。更可能象热恋中情人的道别：我一刻不想离开你，可时间毕竟不早了;时间毕竟不早了，但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。

　　也许是性格使然，每一次旅行，我都对堂皇的标志性景观没有太深的认同，就象回想起捷克首都布拉格，美丽的，并不是它的哪个建筑或者哪支乐曲，而是整个城市的氛围。阳光洒在肩膀上微温的骚痒依然清晰，而一些大悲大喜却因为时光的浸透，变得模糊。也许，旅途中能这样收拾起点滴的感动就足够了，我这样解释和安慰自己。很多美好的事物，我们能够看到但望不穿来路的尽头;能够一亲芳泽却终于无法纳入怀中。

　　孩子长大的过程同时也是父母衰老的过程。相信总有一天，唯唯也会离开我们的怀抱，兴奋地探寻旅行的意义，得出自己的结论。人生这样代代薪火相代，我想，这也是生命旅程的意义。

（实习编辑：吴日途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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